许多个清晨、正午、傍晚,沿着沁湖岸边,风儿轻轻的,我挪动双脚,或快或慢。我以为,每个人的身边都应有一个湖,它最好不要像海一样宽广,也无需像溪流一般细长。
沁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湖,第一次与她相见是在我初次踏入校园的时刻。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发丝浓密,目光清亮的女子。
到校那天,我和父亲在教师公寓下车,然后笔直地沿着大道走着,到食堂的后便朝着湖岸走去,初入眼帘的便是沁湖中间的小桥。沁湖有左右两湖,中间便是靠这小桥连接;小桥桥面呈弧形,有几分拱桥的模样,暗红色的油漆让它增添了几分古香色。
我的家乡湖泊极少,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湖泊,心中不觉生出莫名的欣喜。相比于湍急的流水,湖面荡漾的微波的美来自那似静非静的慢,那些感叹时间流逝太快的人们,站在湖边时大概也会忘了自己的感叹吧。父亲总是忙着拍照,我对这种事情是提不起兴趣的。自然的所有美感来自于人体多个感官所共同作用,而并不仅是视觉所带来的冲击,我尝试着张开双手,让微风慢慢地爬过我的指尖和发梢,任由湖水、青草、泥土的混合气味在我的鼻尖缠绵。
小桥旁有一些李子树,几棵、十几棵,又或是二十几棵,我未曾细数。李子树在我的家乡被广泛种植,并未觉得有何稀奇之处。仔细端详一番,这些李子树却也有一些不同之处,它们的枝条大多笔直向上生长,十分挺拔,枝桠排列完全不像我家乡的李子树那般凌乱。我的家乡四季温和,所以树木长得散漫许多,武汉则不然,几乎只有冬夏的气候练就了树木挺拔威武的雄姿。
小桥是个赏景宝地,或凭栏远眺,或抬头遥望,都能看到不一样的美景。日出日落,春秋冬夏,沁湖的景色不断地变化着。太阳总是从湖的一岸慢慢地朝谢师亭游去,又慢慢地从湖中消失,直到夜色降临;月儿也要在湖中擦洗着身子,不时惊动一两条鱼儿,噗通噗通地跳跃着;这一切,都被桥上的人儿瞥见了,有时也吓得月儿遮住了小脸。
闲游结束时我同父亲抱怨学校太小,父亲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学习之地,大小又有什么关系呢。后来仔细想想地方大小其实也并无多大意义,主要是需建得雅观,若是整个校区如荒漠一般,那再大也是极令人厌倦的了。沁湖岸边的景色,自然是算得上美的了。
我喜欢一个人漫步,大不必在意脚步的快慢,一切都交由自己的内心所想便好。
湖岸边的水杉,是画家的调色盘,它从绿色不断变为红色,秋日时颜色最为多彩,全都混合着,比鲜艳的花朵还招人喜欢;挨着水杉林的是令无数武科大学子称赞的樱花园,每逢花季,它便频繁地出现在摄影师的相机里;湖岸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小花小草,他们有的被脚掌踩碎,有的被人们摘下别在头上,它们虽然无名,但是它们一生的芬芳都留给了人们。在岸边无数的美景中,我最爱湖岸边的杨柳。
初见岸边杨柳时,我便生出几分诧异。我一度将武汉认定为北方地区,杨柳一类植物应当是在江南水乡生长的。查证资料后方才知晓,武汉处于长江与汉江交汇之处;若仅从地理定义上来说,“江南”是长江以南的地域,武汉并不属于江南,但是在历史上无数文人雅士在书卷中描绘时都有将武汉表述为江南地区;所以,不能简单地从地理方位来理解“江南”一词。
我的家乡,杨柳几乎都生长在河畔,如同行道树一般整齐笔直地排列。在温和的南方,花卉丛生,若是要比色彩的艳丽,杨柳自然是要吃亏的;但若地要比身姿的娇柔妩媚,但且问遍世间花木也无可比肩者。
沁湖岸边的杨柳与我的家乡的杨柳不同,我的家乡四季温和,而正是这般温和的天气养育了娇女子一般的杨柳;但是于武汉而言,用大家的话来说似乎这是一个只有夏日与冬日的城市,夏日十分酷热,冬日又是大雪纷飞的严寒,这样的环境对于杨柳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在更加严苛的环境下,杨柳似乎除了娇柔妩媚还多了一丝坚毅。
杨柳大多在靠近湖面的岸边,如若你只在修建的小道上行走的话是难以仔细观察它们的。樱花园旁有一排杨柳,而樱花园又紧挨着水杉林,身旁有这两处景色,行人自然是难以将目光移交到杨柳身上。
学校的人们总是赞赏樱花,赞赏水杉,赞赏荷花,但是却很少有人赞赏岸边的杨柳。人是有惰性的动物,樱花和水杉一类的美感是不需要去深究的,它们带给人眼的满足感让人们直接认定了它们的美,而杨柳总是淡漠在人们的视野之外,便很少有人耐心地去发现它们的美。
我是个自由散漫的人,在户外闲逛时总是不大愿意按照修建好的道路行走。道路两旁的风景似乎都是被刻意安排好的,我十分不喜欢人为设计出来的景色,虽然在视觉上得以满足,但是内心总是找寻不到自然的美感。我喜欢那些没有被关注到的角落,一切植物都在自然的生长与枯萎,绝不像花坛里的植物一般被反复修剪枝叶。
许多次路过樱花园,我都会脱离小道的束缚,沿着湖岸行走,静静地看着这一排杨柳。这里的柳枝总是被人卷起来,或是被人们挂到某个高度,不让它们自然下垂;初见时我还以为这是蜘蛛网一类的东西,近看才知道是被卷起来的柳枝。
一条条柳枝蜷缩着,像是被人们关进了牢笼一般。风儿从湖面吹来,湖中的荷花轻轻摇晃,湖面微波荡漾,柔软如水的柳枝却停止了摆动。这是极其破坏美感的事情。
无论是想要看盛开的莲花,想要看湖面的鸟儿,还是想看四处游动的鱼儿,将柳枝卷起来着实是一个糟糕的行为,这真可谓是拨开帘子寻景,不知景在帘中啊!
岸边的地上有着许多的无名小花小草。我喜欢这样的草地,每逢春日,这里就会盛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小花,仿佛来到了春日的盛会。
这里的杨柳是留给我这般闲人的,大家平时总有许多事情要忙,也只有在行走时瞥一眼道路旁的风景。我习惯将生活的节奏控制得慢一些,慢慢地在很少有人到的地方闲游。走在岸边,摸一摸柔软的枝条,蹲在地上看一看无名的小花,内心总会有极度的舒适感。
沿着樱花园绕着湖顺时针行走,紧挨着樱花园的湖岸有一个木制小道,这个小道是观赏荷花的好地方,在小道上弯腰便可触摸到荷叶;荷花盛开时,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说,这是一个拍摄的最佳位置。
到了莲子成熟时,人们也站在小道上采摘莲子。我未曾见过有学生摘采莲子,岸边有标语说这是观赏性莲花,禁止采摘莲子,大家似乎都在默默遵守这一条规则。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将莲子遗忘在湖中,总会有人来采摘;来采莲子的是一位老大爷,他的工具是一支长长的杆,杆的顶端帮着锋利的刀。他靠着栏杆,尽可能地将手伸到更远的地方,他先用杆将莲子割落,然后再用杆将它慢慢从水中拉到自己身边;有时候也会因为莲子的位置太远,割落后没有办法打捞起来。
许多莲子离岸边较远,没有办法采摘到,只能慢慢腐烂在湖中。到了秋冬季节,荷叶也慢慢地枯萎,整个湖泊景色有些惨淡。直到荷叶慢慢从泥土中再次萌发出来,才恢复生机。杨柳是长青的树木,当樱花园的树叶不断被吹落,寒风一阵一阵吹打在脸上,杨柳依旧在舞动着。
继续往前走,迎面而来的是几颗水杉。这几颗水杉的树根完全浸泡在水中,每次路过此处都不免赞叹到自然界的神奇。
这几颗水杉可能是由于水分太过充裕的原因,每逢秋季,这几颗水杉的树叶都远不如樱花园一旁的水杉林中的树叶变化明显,水杉林中的水杉总是要红得彻底一些。不知为何,总有人将水杉木误认为松树,虽然有些许相似之处,但是水杉比松树笔直许多。我之前也并未见过这个树木,大家都说是松树,我便有些怀疑自己了,知道自己查看水杉的照片与学校的一般无二后才确定这些树木是水杉而并非松树了。
再继续往前行走,湖岸的树木少了,学校在这里修建了一个观景的台子。这个地方我是记得十分清楚的,小道旁建有凳子,在学校时常常有一个同学坐在凳子上晨读。我清晨去上课常走这一条路,很多次路过都看到她在这里认真地读书,我同她不认识,小道上的风景很好,而她也渐渐地成为了风景的一部分。
在这里晨读是十分不错的选择,清晨的湖畔十分安静,每当我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也都会安静地走过,不打扰她的学习。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小道上有清晨的读书声,我想如果突然有一天读书声消失在这里,那这里的风景可能也会变了一个滋味吧。
小桥另一侧,便来到了湖的另一半。我十分喜欢在这里的岸边闲坐,我曾拿着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静静地坐在树下,我观察鱼儿的每一个举动,感受风儿的每一次抚摸,我要将这一切写进诗篇之中。
我并不善于写诗,却也十分想要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用文字表达出来,让大家通过另一种方式感受到湖畔的美景所在。我曾以为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上帝的画作,一幅动态的画作,我们每一个人以及身边的每一件事物都是这画作中的元素,一切都被操控着,这大概类似于“天命”之说了吧。
有时在柳树下久坐,准备离去之时才发现脚下爬满了蚂蚁,原来是自己不经意间踩到了蚂蚁巢穴。它们慌乱地爬上爬下,我不经意的一脚对于它们来说无异于一场极大的灾难。我想,它们是不需要我的任何道歉的,那对于它们来书毫无用处,我要做的只是尽快地离开这里。我像是一个无礼的巨人,在破坏了它们的家园之后又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匆匆忙忙地想要逃走。
这一旁的湖岸要笔直许多,杨柳也种得较为稀疏,隔了一段距离才见一颗。
来到对面的湖岸,左边的湖岸紧接着竹园,小道在接近小桥的地方直接从竹林中穿插出来。湖岸有一处斜坡,是每年沁湖捕鱼的地方,每年到了学校的沁湖鱼宴,人们就会用渔网将鱼儿全都汇集到这里,然后再将其捕捞上来。
小桥的另一侧,湖岸边上有一个张之洞先生的铜像,经过资料了解到张之洞先生与我是同乡。张之洞先生对于教育事业所作出的贡献是难以估量的,学子们总是满怀敬意地从铜像前慢慢走过,纵使先生已离世多年,但是人们始终记念着他。
铜像旁有一条通往湖心小岛的小桥走道,岸边种着一两颗杨柳,地上还种了许多花卉。有时铜像旁的岸边还会种上油菜花,金黄的油菜花是常见的,它给人带来的田园的惬意感却是无法替代的。每当油菜花开的时候,蜜蜂蝴蝶纷纷赶来,就连玩耍的孩子也带着好奇赶来。
铜像旁有一块草地,这是个休闲的好地方。人们习惯在一周的工作和学习之后来到这里,或是独自一人,或是携带家人朋友,将帐篷支起,亦或是在树上绑上吊床,然后躺着,什么也不去想。阳光慢慢地洒在脸上,小脸被晒得通红,闭着眼睛的人儿,只是默默等待,风儿拂过时的凉爽。
若是再往前走,便到了图书馆前的湖岸,这里的杨柳如同行道树一般,一颗颗排列着生长在道路旁。道路的另一侧种着许多不知名的树木,有的高,有的低,不似杨柳那般整齐划一。杨柳大概也是这种特性,无论是在溪流遍布的南方城市,还是在湖泊众多的武汉,都是整齐划一地排列着生长。
杨柳的枝条是柔弱的,飘动时如同放荡不羁的女子一般,但是就其生长来看,它似乎也不像其他树木那般凌乱。
若是再往前走,便是湖岸边的水杉林,与杨柳相比,水杉自然是要惊艳许多,人们也总是赞赏水杉的美丽之处。我是十分钟爱杨柳的,比起杨柳飘动的枝条,水杉的美就像是画家画板上的景色,不似杨柳那般鲜活。
随着季节的变化,沁湖湖岸上的景色也在不断变化。荷花开了又败,樱花开了又谢,水杉叶总是被风儿吹绿又吹黄,唯独岸边的杨柳一直在飘动着。
沁湖湖岸是一个能让人深思的地方,杨柳虽然妩媚,但却也绝不争宠。我爱这湖岸,爱岸边的杨柳,爱岸边无名的花草,爱岸边戏耍的鱼儿......这一切是值得被爱的,它们总是让我明白诗句的含义,深思人生的哲理。
如若你有机会,一定要独自到这岸边走走,去尽情地感受风儿触摸你的发梢,仔细地聆听鸟儿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