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冬天很冷,比起去年,好像来得晚了一些。还是十月份的时候,我妈总打电话问我武汉冷不冷,说今年开春回暖时候寄回家的靴子她老早就洗好了,随时就可以寄给我。我说不急,今年的冬天似乎是还早的样子。
双十一那阵,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一出门好像连人带伞都能被大风掀翻。我给我妈发微信说鞋子可以寄过来了,又问她还能给我带点啥吃的。我妈问我想吃啥,我说红烧鱼吧。她又说鱼不能放太久,要不做辣子鸡吧,我说好。
其实我妈做菜一般,红烧鱼是跟婶婶学的,但是味道还行,起码我在武汉一年多,从来没有吃过比我妈做的味道更好的红烧鱼,我也从没有在饭店点过这道菜。
也许是真的习惯了我妈做菜的手法,离开她以来,从高中到大学,我对食物总是不断失望。每次和她谈到吃饭这件事,我妈总说估计这世上没人能做出让我满意的饭菜了,我就趁机拍马屁说你能啊,我妈就假笑,但是我知道其实她很开心。因为她总是这样,把许多说不出口的话藏在心里,而这些我刚好都明白。
记得去年到一位阿姨家拜年,我耐不住热情在阿姨家留了三天,也着实被她家的饭菜戳中了泪点。回家的第一顿我吃了三大碗米饭,我妈说好久没见我吃那么多,觉得好像瘦了一点。每次回家她都会对我说这句话,每当这个时候,弟弟就会阴阳怪气地接两句话。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事实呢。
快递没过几天就到了,盒子很沉,我两只手要很费劲才能拖住。到地儿打开的时候,才发现除了辣子鸡,还有额外的咸菜和酥肉,都是用真空袋密封的,我妈说可以稍微放几天,辣子鸡也是可以冷吃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了一种好吃法,把鸡肉和咸菜放在一起煮泡面,酸酸辣辣的,味道尤其好。想起吃到第一口面的时候,有种感动一下没过心脏,好像真的挺久,没有吃过这种味道的面条了。
酥肉开袋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酥脆了,微微有些返潮,但是这样的口感却是我最喜欢的。我妈总爱做酥肉,比做鱼的时候更多,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我觉得酥肉的工序似乎是更复杂。每次我妈给我做吃的,总会有酥肉,尽管我并没有点过这道菜。
这又让我想起年初离开的时候,我妈也在箱子里给我带了一大包酥肉。到学校的时候酥肉也不酥了,是跟今天一样的口感,我跟那天一样,在键盘上敲下这些字符。
从前我总说我妈做菜不好吃,然后告诉她要放些什么香料,要怎么做,但味道却还是很一般。后来我不说了,我妈的手艺反而越来越好。从前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最近我才顿悟,她只是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满足我的各种要求,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菜应该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所以我很庆幸她现在找到了这种味道,不,应该说,是很庆幸我还能够拥有这种味道。从前也从来没有觉得,吃她做的饭是一种多大的幸福,直到最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回家这件事,是真的回一次少一次了。于是从前一点都不稀罕的事,现在却越发宝贵起来。
陈晓卿说,回得去的叫家乡,回不去的才叫故乡。对我而言,我妈的手艺就好像一座桥,只要我尝到握在她手里的味道,我就知道我的家乡不叫故乡,他们都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有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