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木的一生中,有无数次与树叶的分离,就像人的一生中有不计其数的生离死别,这是人与树同枝共理的命缘。
清风畅缓,树影婆娑,那摇曳的是影的魅力,树的精魂。当阳光洒洒脱脱地从叶隙间飘落,树下便聚集了一团团斑驳的暗影,有了树的荫蔽,人们都愿意在此将息。农歇、午后、日斜,农人将大多数休憩时间都奉献给了树,树也无私的将自己的身子贡献给了人们。大树底下好乘凉,人们如是说,当夏日的暑气一步步逼迫人们的时候,树荫总是及时而慷慨地庇护人们。树大招风,也是的,当夏日沉闷得想要窒息人们的时候,树下总有那么一丝清风送来。正是这个由头,树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这也成了树与人之间最普遍、最长久、最朴素的关联。
中华文化自古走来,一路风雨飘摇,经历了沧桑的五千年,而中华文化广博的意蕴又深深寄托于纷繁异杂的各式物景中。其中,先人对于树的寓意便是深厚悠远。在《乐府诗集》中存有这样一首诗:“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在那样的质朴年代里,人们以树木的情深来告诫、讽刺兄弟相忘的人,希望他们能有所悔悟。在树木中,连理枝并不常见,人们就觉得树都能如此恩爱、亲密,人更应该如此,便也用连理来代指人生婚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古人的传统思想观点。于是,人们便向枝繁叶茂的古木祈福,渴求开枝散叶。此外,人们也向树木求取姻缘,通过系满红色绸带的古树,求得上通神灵,以获福泽。从而,树也因此神化,便为树与人之间的关系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人与树的命缘自古洎今都是一脉相承、休戚与共的,可渐渐的,不知什么时候,人类越来越凌驾于一切之上,断了那所认为的痴愚的崇拜与迷信。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我们现代提出并推崇的,依旧如此巧妙的将人与树联系起来,树能成材,人能成才。而那些千百年来历经风雨存活下来的古树,多半被现代人当文物或古迹一样供奉着,崇敬而高贵,它们可以说是幸运的。而更多不幸的,便成了行道树,移来换去,只惹得满身烟尘。至于最不幸的,只能在那冶钢炼铁的炉火中幻化成灰。此外,也有些荒唐的事迹,曾多次在雷劈水淹下逃过一劫的百年古木,却在人们虔诚的香火供奉中活活地被熏死,也不知那棵树寿终正寝时是喜还是忧。
不经想起了,老家的门前也有一排老椿树,是祖父十岁时种下的,到我十岁时,它们已不知比我高出了多少。自然,它们基本成了我儿时全部的乐园。攀上爬下,采嫩叶,折细枝,掏鸟蛋,打野果,乐趣无穷。后来,我慢慢抽条,却也始终长不过它们,它们也没再拔高,因为已是行将迟暮,说不得哪年岁月便成全了那炉火。时常在想,假如来生注定要成为一颗树,我是愿还是不愿呢?三毛对此,没有丝毫的迟疑,她曾提笔写下:“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态。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我想,假如三毛化为了树,自己做风想必也是美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在树下纳凉,便应对树感恩戴德;我们接受了绿荫,便也应承启古人的品格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