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普通的一个秋日清晨,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第一次站上了三尺讲台,眼眸热切地望着这些只比她小几岁的学生,有些胆怯也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满怀的憧憬和希望,这一站已有二十三年之久了。
香港回归那年,跟往常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讲课的时候,讲到小平同志,言语有些哽咽:“只有国家强盛了才不会受欺霸,主权问题没得商量,国家强强在我少年啊……”她望向孩子们清亮的眼眸,那里面坚定的样子,就是中国未来的样子。
1999年《还珠格格》火遍大江南北,她说怀着我没什么事,《还珠格格》来回看,最喜欢的还是皇阿玛这个角色,威中有情,严中有爱。她说做老师也是一样,严格中带着爱,学生就服你。
赶在澳门回归之前,我便出生了,咿咿呀呀地像是跟大人们一起庆祝中国历史上又一伟大时刻。
我出生后没多久,她便迅速投入工作,有了些资历和经验,被委以双班语文老师及班主任的工作,常常她去上课就把我抱到院儿里的奶奶家、婶婶家帮着照看,可能我不认生的原因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邻居爷爷给我盛碗儿饭,旁边阿姨哄我睡会儿……
再大一点就可以到处跑了,她还是早出晚归,我很早便开始上幼儿园了,放学的时候小朋友们都走了,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呢?哭鼻子也没有用,幼儿园的老师总会跟我说“妈妈一会就来了,妈妈在上晚自习呢……”我就趴在小桌板上等啊等,一觉醒来就躺在家里的小床上了。
有时候耐不住寂寞我就趁放学偷偷跑回家,家里没人,我就去她教室外面转转,我早就熟悉在第几层第几间教室了,窗子太高,看不着里面,我就靠着墙听她讲课,也听不太懂在讲什么,只觉得抑扬顿挫的语调,还怪好听的。
后来,每个周天的晚上,妈妈上晚自习就让我坐在教室后面,听她讲作文,初中的文章对我来说有些晦涩,但是妈妈生动的讲解依然很吸引我,我还记得她讲人物描写的时候鲁迅是怎么描述的“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髀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她读着,细细品味,逐句分析,仿佛这样一个女人就站在眼前,书本上的文字怎么就格外生动起来了,难怪旁边的哥哥姐姐们都说每周最期待的就是周天晚上的写作课了。
作业都写完了,没事就在校园里转悠,校园里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松树,正对着教学楼,我常常坐在那个小花坛那儿倚着松树听校园里的朗朗书声,抬着头看夜幕下一间间灯火通明的教室,远远的散着一团一团朦胧的光,像一串串小灯笼给漆黑的夜幕照个亮。
上了三四年的幼儿园终于毕业了,该上小学了。不像是家门口的幼儿园走几步就到了,小学离得可远了。每天早上六点多妈妈就去上早自习了,尤其是冬天那么暖和的被窝,她怎么能做到说起就起呢?妈妈为了让我多睡会一般也不叫我,这一睡醒来就八点多了,慌里慌张胡乱梳个头发,跑到学校还是迟到了,被老师罚站在走廊早读,外面空气很清新,景色也很好,就是有点冻手。
有时候实在不想走去学校,赖着要妈妈送,她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把手插到妈妈兜里搂着她,脸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风还是削的脸生疼,到了学校,我向妈妈挥手,她的手已经冻僵了,肿的像胡萝卜似的,她哈了口气,搓搓手,搓搓脸,跟我说“在学校好好听讲啊,妈妈得赶紧回去上早课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冷,有点心疼。
2007年,我们家从学校的四合院搬进了楼房,电视上怎么还在放《还珠格格》,我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尔康的魔性表情都可以模仿地出神入化了。我喜欢小燕子,妈妈还是喜欢皇阿玛。
我印象很深的是,家里的孩子从来都没有断过,无论是曾经住的平房还是后来的楼房,家里总会有一个房间有源源不断的孩子住进来,有的是家里离得太远条件不太好,有的是非常用功,宿舍学习条件不太好……妈妈说能方便一个是一个,家里学习环境相对肯定是好一些的。晚上饿了,妈妈做饭我们一起吃,学习的时候,妈妈也会给我们都递来牛奶……一届又一届,看着姐姐们搬进来,搬出去,到现在看着弟弟妹妹们搬进来,朝夕相处中我真实地感受到了她们对妈妈的尊重和喜爱,我也从她们身上受益颇多,或许就像有一期《奇葩说》上詹青云所说“只有工作可爱了,生活才会可爱”吧。
我妈说她盘了一辈子的孩子,都在盘别人的孩子,一辈子都在和孩子们打交道。
2015年底,二胎政策全面放开,欣喜又有些犹豫。
2017年,响应国家政策,小妹妹悄然而至。我即将高考,她所带的班级也即将进入初二关键期,她心里也有些煎熬,生怕因为自己的孩子耽误了这一群孩子。产假过后,再次迅速投入工作,“整风运动”让因“班妈不在家”而有所松懈的班级迅速回归正轨,她自己的一套激励政策,成立积分制,设定“梦想奖”,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让“小老师”们教学相长,“小组长”们拼命带头,孩子们铆足了劲儿钻研学习。
学风好了,孩子们有劲儿了,教学也就轻松了,他们也很心疼老师,常常对妈妈说“班妈,您好好休息,我们能管住自己。”
妈妈在照顾妹妹的同时,工作也丝毫没有松懈,变着法子循循善诱,为迷途的孩子们解开心结,激励每一个孩子都不要放弃自己。每一个同学她都烂熟于心,家庭情况、宿舍关系,方方面面,尽心尽力。她常说“教育事业,归根结底就是爱的事业”。
送走一届又一届,看着这些孩子走进高中,走向大学,心里有不舍,更多的是希冀。正如《小王子》中那句话说“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了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十年如一日地尽心培育这些花朵,留下的花香亦是珍贵无比的。
2019年,妈妈的班中考大捷,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每一个孩子都不负众望,妈妈悬了三年的心又可以放一放了,妹妹已经快两岁了,抱着妈妈收到的鲜花,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好香……”
每次假期我在家仍会有妈妈以前教过的学生过来看望她,说的比较多的还是“谢谢老师愿意相信我,多亏了老师的鼓励……”或许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真的可以触动人心,不吝啬赞美,善于肯定真的会带给人力量。
此时此刻,我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间流转,我望向窗外,看着对面通亮的教学楼,想起了多年前我倚在大松树下数光的那个夜晚,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孩子们齐声朗读的声音“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小时候觉得教育好像就是教你读书识字,上大学了,教育学老师说“教育泛指一切有目的地影响人的身心发展的社会实践活动”,现在觉得教育是一种传递性活动,是在传递知识,传播文化,传承精神和力量,或许这就是教育的意义吧。
对于老师,学生就像流水的兵,而对于学生,每一位老师都是自己人生某个阶段最重要的引领者,遇到好老师是一种幸福。
北大新生报到,行李太重就找人看着自己去办手续,后来才知道坐在台上的校长季羡林老先生就是开学那天帮他看包的老头,有北大学子记录,偶尔在校园里遇到季老,即使远远地骑着自行车也会立刻下来,推着走过去,生怕打扰了老人的宁静,这种发自内心的尊敬何尝不是季老人格魅力的体现呢?
华师文学院教授戴建业老师,年过花甲依然站在讲台上慷慨陈词,他的魔性古诗词教学总是引得课堂人满为患,一口麻城的塑普加上幽默风趣的讲解,极大地激发了大家的兴趣,蹭不到课,网上的讲课视频也非常风靡,这样的课堂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老师在背后定是花了大量心思的。
武科大的汪忠杰教授,一直坚持文学创作,不仅自己发表了很多作品,在学校积极创办文学所,鼓励同学们进行思考创作,给与同学们指点修改,丝毫没有架子,非常亲切。印象深刻的还有马院罗天强老师,他常常胸前别着一枚马克思头像的徽章来给我们上课,丰富完美的PPT,每天乐呵呵地讲课,总是笑眯眯的……这些老师都是最可爱的人啊!
这些幽默的、敬业的、可爱的老师们,甘心化身云梯载托着一代又一代孩子们的梦想,我想,他们都是最普通却也是最伟大的。
中国有千千万万个老师为教育事业奉献着自己的青春、激情和爱,在小学课本上,在中学课桌前,在大学校园里,无处不在,这份爱也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学子,为国家不断运输新鲜的血液!
我的妈妈,是万千中国老师的缩影,像我妈这样的普通教师,在乡村里,在城市里,在明亮的课桌或是崎岖的山路上,
点了一盏灯,
也许,
中国,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