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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湖文艺】科大小街

发布者:李昊 编辑:李芳 发布时间:2020-10-02 浏览次数:

突如其来的疫情把我留在了家中,最初不用上学的庆幸心思早已被日复一日无所事事的空虚驱散。我对在家闲居一直是抱有美好幻想的,毕竟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先贤在前,就算不如前辈生活得那样诗意惬然,也总该能怡然自得,乐在其中,然而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终于我开始无比强烈地怀念起在科大的时光。“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长时间的分隔不禁我的记忆断了层,让我怀疑在科大度过的两年究竟是不是一场梦,那么深刻而美好。

最先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那条小街。从天上看,小街像是一个很长的字母“z”。横着的是两条不长的街道,街道两边竖着林立的旧宿舍楼;转折处有一个小花园作为过渡,花园中心立着个凉亭,凉亭四周零星地围着些不知名的树。“z”字的左头是北苑食堂,右边的尽头是新宿舍楼区。小街是我在学校里除学习外的生活载体,我不能不想起它。

 

小街与春

当浅寒中第一抹绿色在行道树的枝丫上晕染开来,春便吹响了她进攻的号角。“秃”了一整个冬季的行道树上攀满了嫩芽,焕发出生命的光彩。沉寂已久的街角花园亦迎来了它的表演时刻:牵牛花的藤蔓攀上凉亭的顶,拉起一条绿色的横幅,再配以紫色的花身点缀,就是一句顶好的迎春标语。红花绿草都在园中搔首弄姿,争芳夺艳。从园中走过或是在亭间小憩,花草的清香随春风潜入鼻腔,沁人心脾。然而,春天的小街最动人的还远不止这些“春风花草香”。

春天是充满活力的季节,春天的小街是一条充满活力的街。大学校园里最富有活力的莫过于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而小街正是这些活动的主战场。准备社团活动的同学需要早起,去食堂三楼的活动中心搬来桌椅,去卡务中心借来帐篷在街边搭好,等奖品和传单一应俱全,他们就开始为活动吆喝。临近饭点是小街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社团活动也在此时进入白热化阶段。“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春光笼罩着小街,树梢上慵懒春鸟的叫声稀稀碎碎,树影里少年们的身形忙忙碌碌,原来他们的心底就装着草长莺飞和清风明月, 他们所站的地方就是最美的春天。

 


小街与盛夏的故事

我与科大的初识当然是在九月,那是大家的开学季。在家里熬过三个月的漫长暑假,我迫不及待地拎着行李奔赴科大的怀抱。由于我提前了一天去报道,学校的一应工作尚未开展,入校门时虽临近中午,但仍是上课时分。路上的学生只零星几个,我得以仔细地观察四周,也得见几个如我这般猴急性子的新生提着行李箱走在路上。

我跟着学校提前挂好的迎新横幅走到了宿舍楼下,负责我迎新工作的学长还在上课,我决定先找到我的宿舍。等我绕着北八宿舍楼转完一圈,才发现根本找不到它的入口,我只好站到街边的树阴里等待志愿者学长。这时下课的铃声突然响起,原本冷冷清清的小街慢慢有人流汇入,聚成了人海。我这才看见原来小街的尽头就是食堂,这时候大家都来这里吃饭了。看着背着书包和拎着食盒的学长学姐们在我眼前走过,我突然觉得提着行李箱的我十分另类(朋友,如果您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就会知道与众不同绝非什么好事)。汗水从我的额头渗出,我像是一个被扒光毛的羊羔混入了狼群之中,而要拯救我的那个牧羊人还在路上。就在这时,一声天籁在我耳边响起:

“你好,同学,需要帮忙吗?”

“哦!谢谢,请问北八宿舍楼怎么进去?”

“啊,你是新生吧,北八、九、十宿舍楼的大门是一个,在北九楼下,怪不得看你在这站这么久呢,我这就带你过去。”

突然出现的陌生学长不仅缓解了我的尴尬,还不由拒绝地提起我的行李箱就走,我连忙跟在他的后头。他领着我到了宿舍的门口,他在我跟他道过谢之后就微笑着离开了。负责我迎新工作的另一位学长姗姗来迟,跟我说着一些我新生的注意事宜。宿舍楼下的小街上依然人头攒动,我找不到那个帮助我的学长离开的背影,脸上的汗珠在正午烈日的烘烤下愈发滚烫,而我的心里却如沐甘霖,有了这么一个简单而又温馨的开头,我对未来四年的大学时光愈发充满期待。


小街与秋

    武汉的秋天很是短暂,短暂到你不仔细观察都不会察觉到它曾经来过。盛夏刚褪去酷暑的外衣,几场阴雨就把人们送入冬天的怀抱。小街的秋天也是短暂的,落叶随着寒风骤雨飘往地面,环卫工人又及时将它们清理,秋天悄悄留下它的痕迹,又被人悄悄抹去。几天过后,树上、地上一片叶子都找不着了,你才后知后觉:哦,原来秋天已经过去了。但我对小街秋天的印象是无比深刻的,全因那一片热烈的金黄。

小街的两旁种满了树。秋日里的某一天,你一如寻常地走出宿舍楼,走到小街上,就发现树上的叶子铺天盖地往下落,如同在空中挂起了一条金色的瀑布,这和乡间的落叶是不同的,乡野的树,繁多而野蛮,排列大多杂乱无章,很难形成这样壮观的景象。“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在写这句诗时由落叶想到了自己凄凉的晚年生活,但小街的落叶是不会给人悲凉的感觉的。它不是孤苦伶仃的,不是意志消沉的;它是潇洒的、是极致的。每一片落叶或是在凄凉秋风中昂然起舞,享受生命最后的狂欢;或是顺其自然安静地垂落,展示生命最极致的静美。

清晨,学生们踏着铺满落叶的小街分头赶往教室、图书馆;傍晚,残存的夕阳与新生的月色在小街上糅合,生成厚重而朦胧的光,落叶宛如金色的精灵在这光影里飞旋穿梭,然后落地归根完成生命的交接;而结束了一天繁忙课程的学生们,就会约上三五好友抱着篮球,走过小街,去球场上一决雌雄,夏日酷暑,冬装太厚,秋高气爽正是打球的好时节。


小街与冬

    我做孩子时是极向往冬天的。佳节团圆、围炉夜谈什么的太过温馨、雅气了,那是长辈们该做的事。我们孩子只盼着在白天能打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堆一个又白又胖的雪人。可惜南方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再孩子气的梦想也难以实现。零八年的大雪又下得过于厚重了,让人望而生畏;一八年的雪就下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大雪封门那么夸张也不是如鸡肋般可有可无。这一年我恰好在小街。

    雪,如柳絮、盐晶般的雪静悄悄地来了,它们先是轻轻地落在地上,落在低头赶路的行人肩头,然后它们就飘到了人们的手机里,飘到了一个个姑娘小伙子们的朋友圈中,室内认真工作与学习的老师和学生也都暂停手中的活,望一眼窗外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

    待雪花稍小,我们就鱼贯而出,跑到小街转角处早已被染成白色王国的花园里,去寻找自己的童趣,填补孩童时未完成的梦想。一个雪人很快就竖立在凉亭前,再给他戴上围巾“帮”他抵御严寒。完工后偷偷捏一个雪球塞到同伴的脖子里,听过他“惊喜”的尖叫过后就在雪地里撒腿狂奔,身后还跟着旁观者们的阵阵嬉笑。夜晚,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不舍地望着雪夜里的小街,借着模糊的灯光,瞥见见两三个兴奋的女生羞涩又大方地躺在雪地上,牵着手,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在中间画上一个大爱心,又害羞地跑开,白天才“出生”的雪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高兴地挥手舞脚,默然不语。雪人会随着时间消逝在冬日浅阳里,但那一颗颗未泯的童心呀,都永远留在了小街上。

    文人大家笔下的冬天总是离不开美食,无论是张岱笔下的湖心亭烧酒或是朱自清散文中的冻豆腐,都是冬日里朴素的绝味。小街的冬天也有自己的美味,那就是烤红薯。走在寒意渐浓的小街上,迎面飘来一股烤红薯的诱人喷喷香气,不免让人心口都暖了几分,循着香气买来一个新鲜烤好的红薯捧在手心,漫天的寒意都会离你而去。烤红薯入口是没有闻上去那么香的,但甜蜜软糯的口感堪称一绝。 


小街与商铺

小街的左右陈列着许多商铺,其中又以水果店居多,专营水果的商铺倒不是很多,只是一些零食店、文具店也会在门口摆上些水果贩卖以增加自己的收入。从北苑食堂西门出,第一家店就是北园水果店,水果种类齐全,果质新鲜。另一家水果店“果园有你”坐落在小街中间,是经营副业的典范,店里除了两旁的货架上摆满了新鲜当季的水果,中间长长的货柜内摆的都是些散装零食、嘴碎。此外,它还肩负着存取科大校报的“重任”,看上去二者毫无干系,但每周都会有校报小记者去店里领取校报,颇有些谍战片中特务在某个小商铺里接头的意味。从北园平价超市转入小街深处,有一家水果酸奶捞,水果与酸奶的口味俱佳,价格也算厚道,值得一试。

小街上的理发店有两家,先开的那家我已记不清是什么名字了,我的室友在它开学做活动时办理了会员卡,且充值了五百元在卡内,现在还有一两百的盈余,托他的福,我也去这家店里消费过几次。这学期由于疫情的原因无法返校,下次开学我们又都要搬去青山,卡内的余额怕是无福消受,想必室友每每念及此事也该有些窝火。另一家叫“格调造型”的新理发店给我的印象是十分深刻的,在他们店员糖衣炮弹的轰炸下,我在那里第一次做了“发型”,然而几天过后就全都剪掉了。虽然这事我早已释然,全当是一次崭新的生活体验,但我还是认为无论是哪里的理发员,在销售这一行业上肯定都大有可为,毕竟他们对套弄近乎再推销产品这一技艺的掌握可谓是炉火纯青。

宿舍楼下的张大叔零食店是我常去的店,张大叔店里常驻的是张大婶,偶尔也能碰到他们两口子都在的情况,夫妻俩都是顶和蔼的人,小店的生意向来都很不错。以前它的门前总躺着一只小橘猫,整天都趴在树下用慵懒的目光打量着小街上的行人。而且它就姑且称它为小橘,是全不惧人的,无论是谁,都乐意让人摸两下毛,经常能得到好心路人们的“赏赐”。后来继承小橘位置的是一只黑色的猫,十分调皮,远不如小橘可爱。

小街上的奶茶店很有几家,但我是不喝奶茶的,我只喜欢在夏日的夜里,去宿舍楼下的奶茶铺买上一大杯冰镇西瓜汁,现榨现饮,十分清凉解暑。

 

小街与夜

我再也找不到比夜晚的小街更温柔的地方了。

炎炎烈日的酷暑里,白昼的热浪被黑夜织成的滤网过滤,走在夜晚的小街上,你只能感受到丝丝清凉的晚风;而街道两旁亮着的莹白灯光又会在寒夜里给行人添上几分暖人的温度。熙攘的人流在夜晚都散去,街边的草木停止光合,开始休息,委身于它们的昆虫为它们哼着悦耳的摇篮曲。月光打在树上碎了一地,三三两两的学生踏着月色优雅前行,偶尔轻声低语。谁也不愿扰了这份宁静,除了穿着黑色制服的他们。

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零点的钟声已然响过,我与几个室友从校外庆生归来,月色正浓,我们的身上都泛着晶莹的光。

夜半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唯有秋风扫下落叶时的轻轻声响。刚对着蜡烛许下的心愿还在脑海里跳动,我就开始幻想愿望成真时的喜悦,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起来。当我们走过小街,却赫然发现宿舍楼的铁门已经上锁,犹如一盆带着冰锥的冷水泼在了头上,我心里所有的欢欣喜悦都不翼而飞,只好和室友们蹲在小街旁的树下商量对策。就在这时,一道手电光打在我们身上。

“嘿,那几个,蹲在那里干嘛?”

来人穿着黑色的安保服,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但我们却喜出望外,久困得救似地迎上去:“您好,我们是这栋新生宿舍里的学生,铁门关了,您能帮我们开下门吗?”

保安大爷不紧不慢地收好手电,“把你们学生卡拿来。”

初入学校的我们尚不知道规矩,只以为他是确认我们的身份,过后就会放我们进门,便纷纷将学生卡交给了他。

他拿过去只借着路灯匆匆扫了一眼,冷淡道:“给你们辅导员打电话,叫他现在过来领人,我要留着你们的卡给你们记过,你们这已经晚归一个多小时了。明天自己去保卫处领卡。”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住,笼罩在我们身上的月光也消失不见。从拯救我们的天使变成要给我们处分的恶魔,保安大爷就只用了这一句话,才刚入学的我们哪里知道大学也会有不能晚归的规矩。室友连忙解释:“大爷,我们今天是因为室友的生日在外面多玩了一会儿,您放心,下次我们肯定不会了,您就看在我们都是新生不懂事儿的份上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保安大爷轻笑一声,说:“我这里的备用钥匙,是留着给那些生病了下自习去校医院不能及时回来的学生用的,是留给那些晚上在实验室在办公室加班的老师同学们用的,可偏偏不是给你们这些在外面疯玩不知道回来的人用的!”

我们再也无法反驳,树下的野草耷拉着头,一如我们这般垂头丧气,可它应该是体会不到我们内心的慌张的吧。小街上只有我们孤零零的四人,可是孤独却又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能继续试着与大爷交涉,甚至给班助打电话让他帮我们求情。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里一阵微风拂过,天上的乌云缓缓散开,大爷终于松了口, 

“真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大学生是怎么想的,生日生日,是你们妈妈生你的那一天,你们知道她怀胎十月受了多少苦才把你们生下来?结果你们在生日这天就知道为自己庆祝,自己享受,”他叹了一口长气,“唉,说起来你们也是成年人了,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点责,别还总让你们家长担心,这次我就让你们进去了,明年生日记得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哪怕就是报个平安。”

保安大爷把学生卡还给我们,摇晃着身子帮我们打开了铁门,我们连忙跑了进去,低声说着谢谢。我走在宿舍楼内的走廊上,看到小街上的路灯突然闪了一下,眼中的泪花也变得昏黄。

那晚的夜色太浓了,我实在是无法看清那位保安大爷的脸。也许我们已经在偌大校园的某个角落里重逢,只是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又或许那一晚就是我们此生第一次相逢,也是最后一次遇见。

我会永远怀念那个夜晚,为了守护那份宁静的他们。

回忆就在这里停滞,我突然又想到再返校时就该搬去老校区,与小街的重逢就是诀别了。想到那些美食,美景,那些回忆都要留在过去,与小街的故事也就此停止更新,不免有些怅然。十数年来,小街只是静静躺在那儿,迎来送往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子,无数的悲喜在它身上发生,无数的青春在它身上留下足迹,科大用它浓厚的历史底蕴与人文气质激励学子们的学习,小街就用它安静的方式服务同学们的生活。          

收笔时夜色已深,窗外的月光浓稠而柔弱,我多想化作幻影融入这夜色里,随着月光在暗夜中一起流动,流回科大,流回小街,再凝出我的身形,好给它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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