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各位。都请坐。我喜欢站着。
为什么我偏偏要选择站着来跟你们讲这些?我站着,而你们都盘腿坐在地上,这样于我就有鹤立鸡群、一览众山小之感,给自己找些自信。本质上我是个自卑的人,自卑就会自我怀疑,就会人云亦云,然后首鼠两端、茫然无措。好不容易我能坚持这些我以为对的东西,接下来如果我有一些⋯⋯嗯——比较“惊艳”的表现,还请鼓鼓掌,让我飘一些,谢谢。
一个人的成长改变,总是各方面的潜移默化的结果。自身影响环境,环境影响自身,相互改变,相互进化。在我还是会长而不是前会长的时候,社团这个环境既改变了我,也因为我而改变。我父母总讲,说当不能改变环境的时候就改变自己,可他们总坚持我还不能改变环境,所以无论何时我都必须顺从。
真的么?现在回首,我当会长的那些日子正是我能凭自己改变环境的时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只可惜这个第一次太早了,偏偏是我第一次开始学习规划长远、顾及大局、平衡妥协与固执等等,以往无非随心所欲、由着性子来;第一次试着写人生的简答题,以前都是选择题,在老师和家长的全方面安排中作选择便好。
你们有人会想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弯弯绕?为证明我所言非虚,且举些例子。
试问各位:在你们心里这个社团应该是什么样的?我跟你们的会长交流过这个问题。他说,既然是跆拳道社,就得教些实用的,不能净整些花架子,让人在外面损跆拳道的口碑。我说对。他说,既然要实用,就得像那些优秀道馆、优秀运动员那样认真训练,要加大强度、严格管理、当罚则罚。我说也对。然后我责备了他。
请记住我说的话:你们心中所认为是对的,在别人心里不一定对,反之亦然;与你们心中所认为的与正确观点相悖的,也不一定就是错的;甚至还有一些原本就相近或相同的,仅因为换了个说法就看起来似乎大相径庭。其中如何分辨、如何利用,就看你们自己了。
你们会长的观点也是我当会长之前时的观点,及跆拳道社应该努力向专业道馆看齐。见贤思齐焉,努力向上没错,应当受到褒扬。然而,如果换个说法,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婴儿要努力学着跑步,这也是见贤思齐的向上之举,也会受到褒扬?
咱们社团还是婴儿?你们会不服,我的学长学姐们不服,与我同一届的也没一个服。社团从成立到现在二十二年了,每年能招一百多个新生——去年我们招了八十个还被称作“惨淡光景”——百团、樱花节都必定有节目上台,华中区比赛拿回来的奖牌奖杯两个人也拎不下;优秀社团、红旗社团,去年社联改革,在年末评星级社团,我茫然不知所措,瞎忙活了一阵,然后我们是四星社团里的第一个。一个婴儿岂能如此?
传承。
跆拳道技术的传承在一年一换届的社团里是不可能的。首先是跆拳道本身的限制,它的规则几乎每年都有所变化。我是去专门培训过裁判员的,竞技口令的区别、品势细节的改变我经常记混,听说今年又改了。然后仅在武汉不同的道馆都有不同的风格,更不要说全国各地,而在社团充当总教练的人只可能是从小练起的,其习惯与风格早已固化为当地的特色。至于训练的方法、理念等,因为社团每年换一届,便更是一年一个样,近乎随机取样,何谈传承?对此我早已不抱希望。
管理经验的传承在我们社团还处于口耳相传阶段,这正是亟待解决的一点。到现在,我们社团还没有章程规范——不是“没有明确的章程规范”,而是没有——起码我这个会长不曾见过。此外,做事还没有一套明确的流程,起初一切靠我的前会长、你们的前前会长的经验。别人的经验我能直接拿来用吗?他是个五大三粗高大威猛的山东大汉,黑带三段,个人魅力个人实力出众,我算什么?一个得靠你们坐着我站着这样的把戏来撑起自信的小家伙,照搬他的经验,岂非自取灭亡?
尽管意识到这点,我的经验也还是只能以近乎口耳相传的方式给了你们的会长。这绝非长久之道。也许在某一届,有一个逆反的小家伙拒绝了所有的经验,一通乱搞,让社团从此一蹶不振甚至解散;也许在某一届出了个雄才大略的英明之主,让社团声名鹊起、威名远扬。这是在赌,以理所当然的光耀和本应避免的颓丧为注。何必呢?
十年所树之木,不消半日就能被砍倒。社团某一届的辉煌,须臾间便会消散。我不希望以后有谁在赛场上被碾压的时候,还昂首挺胸地竖起大拇哥:“想当年,老子的社团也牛X得很呢!”沉浸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做些个没头脑的白日梦。如果我们社团还是现在这般无规无矩不成方圆的样子,这种可笑的场景随时会出现,然后就再等十年树木吧。
除我以外没人想过,或者他们只是想想而已却没人做过,否则我就能看到这些白纸黑字,并以此为依据找寻适合自己的路,就算找错了,有它们在也不至于南辕北辙。我就把路走歪了,然后靠着不作为混到了换届,算是保了个底。以我的前会长那般能力出众,靠口耳相传的经验也只能让他的下一届保底,我将如何?你们的会长将如何?再下一届会长又将如何?
所以这就是当时我责备你们会长的原因,尽管我赞赏他的观点。如今的跆拳道社团,连能否保底尚未可知,如何能追求升华?我知道这话说得难听,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们的行动能让以后的会长、前会长无需考虑保底的问题,可以一心想着怎样进步,岂不更好?
这是必要的长远规划。也就是说,我要求你们的会长为了社团的长远放弃自己的梦想,如果他不接受,我也不会强求。这本是我在任上该做的,没做成,现在也算进行了弥补,以后社团万一有失败的那天,我也不会因而愧疚。你们的会长跟我当时一样,也是第一次凭自己改变环境,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时,我不希望他因被我束缚了翅膀而悔恨。我只求,我所准备的这个经验,你们能帮个忙,传下去。
好了,还有一个问题:如何把人给留住。没有人如何传承?你看你们刚来的时候有八十多个,一点点变少一点点变少,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你们当初加入我跆拳道社团,是好什么?现在选择留下来,又是好什么?作为自己,我时常思考这个问题;作为会长,我不配,因为大多数成员都是上了大学才开始近距离接触跆拳道,少数之前练过的也说是想再练下去,而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大概是为了怀念。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刚开始那段时间算是被父母逼的。哭过,闹过,扭头就走过,总是被迫坚持着。再然后跟他们混熟了,就当是去找玩伴放松放松,因为家里那两个除了会要求我学习其他似乎一窍不通。一起疯,一起闹,一起流汗,比后来的一起开黑舒服得多。
所以,大概是为了怀念,我加入了跆拳道社团。就在这宽敞、干净、明亮的青春驿站的一隅,学长学姐们留下来的这几十块道垫上,我找到了一帮新朋友,一起笑、一起叫、一起辛苦、一起分享,偶尔在操场训练时还能一起昂起头数星星。然而总是没有过去的样子。后来我逐渐有了上述这些看法和计划,并以此竞选会长。
会长是选上了,因为其他人没真想选。我说的话他们是不听的,有听我这些胡咧咧的功夫,何不到屏幕上的峡谷和海岛去畅游几番,岂不逍遥快活?我的安排他们是不干的,因为我要捆住他们羽翼刚刚丰满的翅膀,他们怎愿相从?都是刚刚成人,年少轻狂,有抱负有梦想,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你们也是,你们的会长也是。
我早就不想干了。多少次醒来,我都嫌弃自己,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瞎操心。下学期换届之后我就不是会长了,何必为了所谓社团的长远而做这些得罪人的活,顾念自身不香吗?我也不是个没有七情六欲、超然三界之外的人啊!何必每晚耽误休息和写作业的时间,从宿舍下来再上到北苑食堂的三楼,劳力劳心浪费一个半小时后再从青春驿站下去爬回到自己六楼的窝儿?
只可惜,我就是跆拳道社团的会长。做一天的和尚就得撞一天的钟,在其位就得谋其政,我是社团的会长,不是某些人的会长,我必须坚持下去。更何况只要我在,这些改革便有可能施行;我若不在了,那岂不是之前所做的通通化作泡影,还莫名地吃了苦头?
抱歉跑偏了。回归正题。总之,诸位中在上大学后才开始才近距离接触跆拳道的“小白”才能代表多数人的想法,我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希望你们要好好地审视自己,就以自身为例子揣摩新生的心,尽量帮助社团把更多的人留下来。至于从小练起的“老油条”们,因为竞技体育凭实力说话,姑且把他们作为协会的精英吧,要留住他们,会长你得做得更多。
举个例子:有人告诉过我,说天天练些重复枯燥的东西,不知有什么意义。大概这也是“小白”和“老油条”的区别之一。如何在看起来似乎乏味单调的训练中增添新奇和趣味、在二者间寻得一个平衡,怎样兼顾享受过程和收获果实,这就是非常值得琢磨的地方。
除此以外,会长要琢磨的东西实在不少,他会作何安排,我就不知道了,我也管不着了。无论是在哪个方面,如果各位觉得他的做法欠妥当,请不要摆脸色、撂挑子,要沟通。记住,沟通的前提是双方都不认为自己是完全正确的,也不认为对方是完全错误的。不然,就打一场吧。跆拳道,凭实力说话。
差不多就这些了。呼——不知真的见到你们时,我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口才呢?